沈复,一个生活在清朝乾嘉年间的中下层文士,一生不仕、际遇不顺,为人却是才思兼备、书画双全。
在中国古代浩如烟海的文学海洋里沈复着实算不得耀眼。就作品而言,最著名的不过是留下了一部《浮生六记》,内容还多有散佚。就家世而言,沈复的父亲不过是一幕僚,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就仕途而言,沈复一生未曾参加过科举,终身不仕。由此可以看出,沈复不过是一个没有丝毫功名的中下层文士而已。但是就是这个普通的中下层文士,却写出了一本令人击节的《浮生六记》。
沈复,字三白,号梅逸,清乾隆二十八年出生于长洲(今苏州)城南沧浪亭畔士族文人之家,他在《浮生六记》卷一《闺房记乐》的开头就说过:“余生于乾隆癸未冬十一月二十有二日,正值太平盛世,且在衣冠之家居,苏州沧浪亭畔,天之厚我,可谓至矣。”由此可知他是乾隆二十八年生人,但去世的确切时间已不可考。沈复自幼便入私塾读书,但一生未曾参加科举考试,曾以卖画维持生计。沈复的父亲为一普通幕僚,沈复少年随父游宦读书,后又奉父命习幕,自十九岁入幕时起此后四十余年辗转于全国各地。中年经商,因商事折本,又做幕僚为生,及后又入商事,几度反复,身份不断变换于商人与幕僚之间。他与妻子陈芸感情甚好,因遭家庭变故,夫妻二人曾寓居外地,历经坎坷。妻子去世后,他去四川充当幕僚,此后情况不明。沈复自四十六岁以后的具体情况,由于文献资料的匮乏而无法确切得知,现在所能约略考知的是,他可能在嘉庆十三年跟随当时奉命出使琉球国册封琉球国王的正使、翰林院编修齐鲲前往琉球。
沈复一生境遇坎坷,颠沛流离于全国各地,他的作品大多已经散佚,最为人所称道的就是沈复所写的自传体作品《浮生六记》,应有六记,能够确定为沈复所作的也不过是《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四记而已。《浮生六记》之外,诗稿散佚更多,仅余《望海》《雨中游山》及题画诗数首。(《中山记历》《养生记道》两记据考为伪作,学术界未下定论;《册封琉球国记略》是否为沈复所作尚有争议。因此没有将上述作品列入沈复所作。)
沈复一生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但是在这种境遇之下,沈复却创作了一本为人称道的《浮生六记》。《浮生六记》是沈复的一本自传体作品,记述了自己大半生的经历。书中闲趣与愁苦两相对照,真切动人。记叙沈复与妻子陈芸的夫妻生活,二人感情甚笃,伉俪情深,夫妻二人不以生活困顿而焦虑,而是在布衣蔬食的生活中悠然自得。题目中的“浮生”二字取一生浮荡不定之意,源自李白《春夜宴季弟桃李园序》中“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的感慨。《浮生六记》现存四卷,卷一《闺房记乐》记载了沈复自十三岁与妻子陈芸订婚起至沈复三十三岁止,详细的记述了夫妻二人的种种亲密与情趣,二人耳鬓厮磨,举案齐眉,两人甚至约定了不仅今生要白头到老,来世亦要再为夫妻。卷二《闲情记趣》,记录夫妻二人日常生活中的闲情逸致,二人爱花成癖,又喜焚香,终日插花焚香,与一干朋友品诗论画。卷三《坎坷记愁》,自沈复二十三岁记至四十四岁,夫妻二人因事触怒沈父,沈父怒逐二人离家,夫妻二人深冬抱病遁走,陈芸终因贫病交加撒手人寰。卷四《浪游记快》,记事始自沈复十五岁,终于沈复四十五岁。这一卷基本按时间先后顺序记述了他在家乡和浙江、湖北、陕西、山东等处所游览的风景名胜古迹,以及自身的所思所感。
沈复是典型的江南文人,他笔下的《浮生六记》也带着独有的江南烟雨气息。《浮生六记》中的景物描写极美,将钟灵毓秀的江南风物描写的栩栩如生。沧浪亭的中秋之月,太湖的烟笼长堤,王府废园的水面风来。譬如写天上之月“一轮明月已上林稍,渐觉风生袖底,月到波心,俗虑尘怀,爽然顿释。”再如写桥边桃柳“霞映桥红,烟笼柳暗,银蟾欲上,渔火满江矣。”
《浮生六记》中写景美,写人更美。沈复笔下的妻子陈芸,生机勃勃,灵动秀美,仿佛天地间的灵气集于她一身。“眉弯目秀,顾盼神飞,唯两齿微露似非佳相。一种缠绵之态,令人之意也消。”陈芸与沈复是表姐弟,自沈复十三岁随母亲归宁见陈芸之后,就对陈芸一见钟情。二人青梅竹马,婚后更是琴瑟和谐。陈芸本就识文断字,婚后更是努力向学,二人常常作诗联句,互有吟和。陈芸在生活细节上更是精益求精。她能做到“案头瓶花不绝”;时常静室焚香,“徐徐烘之,其香幽韵而无烟”。在寄居锡山华氏家中时,制作“活花屏”,“多编数屏,随意遮拦,恍如绿阴满窗,透风蔽日,纡回曲折,随时可更。”沈复夫妻的生活算不得富足,但是陈芸依旧凭借自己的灵性与对生活的热爱,将生活过的有滋有味。林语堂更是盛赞陈芸为“中国文学上一个最可爱的女人。”
但是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女人却一生不幸.即使他有一个与她恩爱和睦的丈夫,但是时代所限,她依旧历经不幸。在陈芸生活的年代,女性是男性的附属品。丈夫与妻子过于亲近了,就会被诟病为沉醉于儿女情长,不知建功立业。若是婆媳之间有了矛盾,丈夫也不能偏向妻子,否则就是不孝。但是沈复夫妻的生活却完全违背了这些教条。夫妻二人情深意笃,坐卧一处,陈芸想外出游玩,沈复甚至瞒着父母,令陈芸女扮男装带其出游。两人这样的率性作风果然触怒了家中长辈,陈芸被迁怒逐出家门,沈复也随之一起,谁知陈芸依旧因病而亡。
在中国古代的文人看来,建功立业应该是放在首位的,但是沈复反其道而行之,将自己和妻子的生活放在的第一位。他在《浮生六记》中不吝笔墨的记述二人之间的种种情趣,他不会因为将自己的私人生活记叙下来而羞惭,只为夫妻琴瑟和谐而自豪。
《浮生六记》中不论是悲或喜、聚或散,沈复都写得曲折委婉,细腻动人。沈复不曾身居高位,也不曾家财万贯,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中下层文士。但是就是这个普通的江南文士,却不吝于表达自己对妻子的钟情,对生活的热爱,即便是是颠沛流离,也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在清朝中叶盛行考据之风,大赞遵守礼教的时期,沈复却用自己对生活的热爱、用自己细腻的文笔谱写了一曲展现真我、率性而为的美妙乐章。(文/张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