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三十年代,林语堂先生评价说:“芸,我想,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最可爱的女人。”
林语堂先生的话实在准确。“闺房记乐”一篇,从头到尾讲述的,就是沈复与妻子陈芸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相守的故事,自然也详细地描述了芸娘的可爱之处。从他的文字中,我们不难看出芸娘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生而颖慧,学语时,口授《琵琶行》,即能成诵。”“芸既长,娴女红,三口仰其十指供给,克昌从师,修脯无缺。”“挨字而认,始识字。刺绣之暇,渐通吟咏。”一开篇,芸娘就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聪颖、好学、坚强、心灵手巧而又顾家。尤其是聪慧好学这一点,在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代,这多么的难能可贵!想来沈复也格外喜爱芸娘这一点:他是一介文人,妻子才思隽永,自能比旁人更情投意合,所以才在新婚之时,“恍同密友重逢”。
芸娘不仅聪慧好学,而且还不贪图富贵,不吝惜珠花首饰,而对字画颇为珍惜,修补过后还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可谓细心至极。
同时,芸娘也有调皮活泼的一面。她女扮男装外出被误会时脱帽翘足的举动,真是让人忍俊不禁;而当鲁夫人对她说沈复挟两妓在船上游玩时,她回答的“有之,其一即我也。”更是让人绝倒。
沈复的文章并不艰涩,正如他自己所言,“不过记其实情实事而已”,也正因为此,他的文章才那么的清新自然,生动鲜明,使人们越往下看,就越会被芸娘所吸引,沈复自己亦是如此。在与芸娘的相处过程中,两人情感愈发深厚,使得沈复出门受业时,“恍同林鸟失群,天地异色”,一秒钟都不想与妻子分离。
在“闺房记乐”中,记载的最多的,就是沈复与芸娘品文赏景,外出游玩的事,而且还说“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用现在的话说起来,沈复夫妇仿佛有些“胸无大志”。但林语堂先生把《浮生六记》翻译为英文时曾说“应该叫世界知道,一方面以流传她的芳名,又一方面,因为我在这两小无猜的夫妇简朴生活中,看他们追求美丽,看他们穷困潦倒,遭到不如意的折磨,受奸佞小人的欺负,同时一意追求浮生半日闲的清福……” 沈复夫妇的生活并不富裕,但他们却能把清贫的日子过得如此富有情趣,哪怕是吃便宜的臭乳腐和卤瓜,也可以吃出深刻的人生道理来。
当然,文章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两人之间的感情,用沈复自己的话说,是“耳鬓相磨,亲同形影,爱恋之情有不可以言语形容者。”他并没有用大量的语句描写两人之间的爱情,而是通过日常生活中的一件件小事,一点一滴地渗透爱意。芸娘说:“今世不能,期以来世。”沈复答“来世卿当作男,我为女子相从。”令人为之动容。王韬就曾说此书“笔墨之间,缠绵哀感,一往情深。”
但世间之事又多令人叹惋,沈复在作书之时,陈芸已去,可谓是鸳鸯失偶,所以即使文章整体清新明快,有些句子读起来又不免让人伤感甚至讽刺。
“东坡云:“事如春梦了无痕”,苟不记之笔墨,未免有辜彼苍之厚。”
“虽叹其才思隽秀,窃恐其福泽不深”
“不知夭寿之机,此已伏矣。”
“真所谓乐极灾生,亦是白头不终之兆。”
“‘他生未卜此生休’,两人痴情,果邀神鉴耶?”
曾听人说“情深不寿”,莫非正是因为芸娘太过聪慧而又用情至深,才红颜薄命吗?
耳边仿佛响起来曾听过的歌谣:
“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文\应汗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