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导读
《湖心亭看雪》
人气:    发布时间:2015-12-14

原文: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

    是日,更定矣,余拿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

    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评论:

    张岱其人,极爱西湖,一生也似应了西湖四季变化。少年鲜衣怒马,青年恍然若梦,中年满目苍凉,最终如冰似雪。明代的汪珂玉在《西子糊拾翠余谈》中说:“西湖之胜,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能真正领山水之绝者,尘世有几人哉!”国破家亡,避世入山,追忆往昔,一片痴情便也都只能托与西湖分说。一篇《湖心亭看雪》便自此落笔纸上。

    开篇“崇祯”立时,颇有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的遗风。不着痕迹地引出湖心亭看雪的旧事。缅怀往昔风月,追忆前尘往事冷静叙述的表象之下,掩盖不住内心里对乡园不复旧河山的哀痛。

    后两句。“独往”看雪,这份痴绝,不同寻常。他人多喜暖阳晴空,春波潋滟,呼朋引伴。张岱独爱深冬更定,大雪三日,人鸟俱绝。他人围炉煮酒,谈天侃地。张岱拥衣抱火,静看湖心。

    浑然看去,不辨云天,无论山水,浑然一矣!“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长堤若长锋淡墨在净宣上划过,若有若无。墨痕,自笔尖不经意留下是亭、舟。两三墨点为人。“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一痕”“一点”“一芥”“两三粒”,极写其小。量词一个小似一个,凸显了天地的空旷,人物的渺小,给人一种天地之大,人物之小,人生天地间茫茫如沧海一粟的深沉感慨。再多,便脏了这湖山夜雪,便惊了这痴人一梦。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可是这世间最常见也最让人不甘的事,便是事与愿违。如不速之客,如清兵入关。

    为何如此说来?前文中,明明舟中两三人,但张岱却强调自己专在更定无人之时“独往湖心亭看雪”。可以看出,他不屑,也不在乎身边的仆役几何、从游多少。正如湘君与湘夫人相期,赴约之前一定在心中描摹了数百遍佳人模样,若相见时对方美人被人破了相,那心中大概也是失落和惋惜的。这次夜游,是张岱与知己的西湖的私会。而亭中有人先至,煮酒谈天,炉沸雪融,在张岱眼里大概无异于焚琴煮鹤,美人破相了吧?曲笔“见余”而不是“余见”,也约有“余本不愿见”之意暗含其中。之后金陵客主人般的口气(“湖中焉得更有此人?”)和拉人共饮的举动,多少也让痴人不适。只得敷衍般“强饮三大白”,后匆匆离去。

    文人记事极重记名,有云:“雁过留痕,人过留名。”出身仕宦的张岱不可能不明白这约定俗成的规矩,但,为何他却只记客为金陵人,而不记下其名呢?金陵,金陵。于他,是故国都城,但城中之人,却全不再是故国之人。那是明的都城啊!叫人如何不伤心?多年后,陶庵提笔书旧事,亡国隐痛让他记得深刻。既非同道中人,何留闲杂之名?罢了罢了,不如略去。张岱其人,痴也,孤也,傲也,不可亵也。由此可见一斑。

    “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全文止于舟子之语,而作者并未再加评判之词。但此时,我们可以想见,张岱的内心许是对舟子报以鄙笑的。世人笑我痴狂,我笑世人愚昧。你又懂什么呢?金陵客又懂什么呢?懂我的,大概只有心中的夜雪西湖吧!陶庵用叙述层次将舟子、金陵客与自己分离,借舟子一句话,把自己和舟子情感上的隔膜、心灵上的距离,把自身性格中的孤髙清傲生动地表现了出来。

    《湖心亭看雪》一文,我们除了要看到一幅西湖夜雪图,还要看到站在画后,孑立孤高的文人傲骨。最后,引后人一副佳对作结——“腊月西湖雪大天山云水皆灭一统色唯余痕影,更定湖亭人痴主客童佣共饮三大白难解孤独。”(文\黄恒靓)

Copyright© 西南交通大学艺术与传播学院      
地址:四川省成都市高新区西南交通大学犀浦校区    邮编: 611756   咨询电话:028—87634097
访问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