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导读
《鲁迅选集》
人气:    发布时间:2017-10-11

记忆里,鲁迅一直是被动的,虽然一直到临死,他还说:“一个都不宽恕。”我们知道,他从前是不愿呐喊的,“夜正长,路也正长,我不如不说的好罢。”认为可能会没用,后来实在忍不住,不得不喊出来了一声,这一声是那么巨大响亮给人震撼,他知道,他要呐喊了,他呐喊了,多少声,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些声音让我忘了数十年前他的周围的黯淡和浑浊,让我忘了数十年后我身边的带给我的迷茫和怯懦。

无数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

选择了本书中的三篇,记写了下来。同时,深深敬佩并怀念鲁迅先生。

祝福

如果说,鲁迅的大部分作品是在进行着启蒙,那么《祝福》就不大算是了。鲁迅并没有或许曾经尝试过去唤醒沉睡的人们,然而终究没能够。《祝福》的主题不是偏重于揭露疗救尖锐呐喊,而是那种深沉长久的悲哀呜咽,那种多次呐喊反抗而不见回音,那种勇敢无畏前行却一次次碰壁跌倒的绝望无奈到接受。只能祝福。然而这祝福又绝不仅仅是给予鲁镇人民过节的祝福,也不是宽泛地祝福于大千世界各种遭遇了悲不幸的人们。那些人们太多了,又有谁真正有过思考有过反抗有过醒悟有过内心深处的悲哀呢,大概祥林嫂是有了吧。

无法体会,一个比男人都要勤快能干的女工,被婆婆强行劫走捆绑着逼迫再嫁,第二个丈夫又后来得伤寒而死,儿子阿毛被狼吃了,再回到鲁镇,鲁四老爷家,被认为是败坏风俗而不许碰祭祀用品,当祥林嫂反复向人们诉说她悲惨的故事时,男人们没趣地走开,女人们改换了鄙薄的神气,还要陪出许多眼泪来,有些甚至满足地去了,“后来全镇的人们几乎都能背诵她的话,一听到就厌烦得头痛。”我知道这还不是最后一根稻草嗯,当她用了近年来的所有积存的工钱在土地庙捐了门槛,觉得神气舒畅,眼光也分外有神时,还是听到了祭祀时,四:“你放着罢,祥林嫂!”那一次的打击,她再也活不过来了,在充斥着连绵不断的爆竹声里,在天地圣众歆享着牲醴和香烟时刻,在鲁镇人们的无限幸福中,她被离开了。

祥林嫂额头上的伤疤大约是重重刻在我的心尖了,第二次读《祝福》,我才是真正的被鲁镇人们给的厚重的悲哀,大抵是完全淹没着了。祥林嫂是一个牺牲者,满心期待想再重来一次,却被“无主名无意识杀人团”的社会氛围,一步一步逼上了绝路,绝望绝望不断绝望。鲁迅的挚友许寿裳先生这样评价过,《祝福》“描写一个旧社会中的女牺牲者,极其深刻,使知人世惨事,不惨在狼吃阿毛,而惨在礼教吃祥林嫂。”

祝福,只能给予祝福了吧,鲁迅对那些曾经有过觉醒意识的却还是被压倒被埋葬的人们,只能给予深深祝福了。存在主义哲学这样说着: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

祝福。

 

 

 

《孔乙己》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咸亨酒店的小伙计这样子回忆道,大约,的确,死了。

“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自此以后,再也没有看见他。如果我们直接来说孔乙己的死因,最直接的是因为他盗窃被丁举人毒打致残,丧失了生存能力。然而,我们当然也清楚,是什么让他走到了这一步。

是什么让他走到了这一步。

金钱在整部小说中的位置很显眼。金钱使孔乙己无法拥有和保持读书人的尊严,它消解了孔乙己与那些短衣帮在文化与精神上的差异。而孔乙己,是那么看重他是作为一个读书人的,每每喝酒的人调笑他偷了谁家的书时,他总是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还有那满肚子的“君子固穷”,什么“者乎”之类,虽然这些都仅仅只是增添了酒店内快活的空气罢了。因此,即使他的生活已经如此拮据困顿,他也没有脱下那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的长衫。他大概是为了区别自己与那些没读过书的短衣帮的不同吧。可悲的是,因为经济问题,他和他们一样,站在柜台旁边喝一碗四文铜钱的酒,他坚持穿长衫这种对金钱的反抗的无效的行为,从身体上和心理上,已经变得那么可悲。

鲁迅说过,对于孔乙己,阿Q这类人物,他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孔乙己身上是有这种愚弱精神在的。

可怜地死读书,他的在那个复杂昏暗的社会环境的生存之路,反而越来越狭窄直到完全堵塞。读过书,但终于没有进学,沦落到依靠替人抄书,盗窃和乞讨来过日子。可能在这个时候,不需要周遭社会环境来对他进行什么打击,他的内心一定已经是充满了极大的失落感与失败感了。

而那些人们,让我们来好好看看。

酒店掌柜的一副凶脸孔,对孔乙己的奚落贬损,还有最后,对孔乙己的唯一挂记就是他最后欠下的十九个钱;共同生活在社会底层不见光热中的短衣帮们等的普通民众对他的讪笑讽刺鄙视,对他造成的打击是非常大的,孔乙己的内心是认为自己高他们一届的,且不说别的,至少他认为自己是有文化的,然而一起站在柜台旁边喝酒,自己穿着破旧的长衫,已经给他们的进攻提供了极轻易便利的机会。“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的伤疤了!”“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孔乙己对这些话的回应只是涨红了脸绽起条条青筋争辩道读书人不算偷。然而,当那些短衣帮们说:“孔乙己,你当真认识字么?”“你怎的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呢?”这时他的脸是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笼上一层灰色的。孔乙己的自卑与自负的矛盾心理,以及他与那些下层民众互相不理解并看不到对方的生存姿态的悲剧性,令人悲哀。不得不说,还有同是长衫的顾客们与孔乙己形成的鲜明对比,他们“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而小说中的理应是纯洁可爱的孩子们,第一个是“我”,这个酒店小伙计,对孔乙己的教字冷淡不屑与不耐烦,和那些只关注着自己拿到多少茴香豆的孩子们,在最后听到孔乙己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之后笑着跑开,都在无形中让孔乙己这个自视为高人一等与众不同的读书人的心底愈发悲凉绝望。在这里,耳边真的是不断回响着鲁迅先生的那四个发声:“救救孩子!”

救救他们!

不幸的人们,让不幸的他,去多少获取点幸运吧。

到现在终于没看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药》

“揭出病苦,引起疗救。”鲁迅如是谈到写小说的缘由。

《药》讲述了一个老父亲华老栓为儿子华小栓买人血馒头为其治痨病的故事,而那被当做药的馒头上浸染的人血是革命者夏瑜的。“启蒙者不被当做启蒙者而被吃掉”和“启蒙无效”实际上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即使是这样,也得不到任何回应。鲁迅曾写着:“凡有一人的主张,得了赞和,是促其前进的,得了反对,是促其奋斗的,独有叫喊于生人中,而生人并无反应,既非赞同,也无反对,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措手的了,这是怎样的悲哀呵,我于是以我所感到者为寂寞。”嗯,一定要引起疗救才好。

在小说中,或许是说在那个社会,每个人都有可能吃人,每个人也都有可能被吃。故事的开头是华老栓去买药,在那条明明白白横着的丁字街,人们都在看杀头。“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有的人在看热闹,有的人在等待着人头落地时的血浆,有的人只是麻木着习惯着又一次的革命者给砍头了。

封建社会的等地制度,导致民众对革命者的不理解甚至鄙视。夏三爷为了生存出卖自己的家人革命者夏瑜,可笑的是闲谈中的茶客们对此表示接受和认同;无知的民众通过一些如康大叔这样为了利益做事的人来得知一些荒谬无理的“药”;华老栓半夜起来买馒头的小心谨慎与胆怯,将馒头给儿子吃下时,“他的精神,现在只在一个包上,仿佛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故事最后,小栓的结局其实是可以预见的,同时也在警醒世人,愚昧封建解救不了国难,只有民主和科学,才能拯救这个国家和民族。

然而,无知的人们间接地杀害了革命者,连同解药也一起埋葬了。

结尾。小栓的母亲在坟场遇到了夏四奶奶,她们的相遇充满着讽刺。这个坟场的设计,“中间歪歪斜斜一条细路,是贪走便道的人,用鞋底造成的,但却成了自然的界限。路的左边,都押着死刑与瘐毙的人,右边是穷人的丛冢。两面都已埋到层层叠叠,宛然阔人家里祝寿时的馒头……”封建等地制度的残酷不仅渗透在活着的日常生活中,而且,在黑白的死去的世界里依然放肆着。夏瑜的母亲,为儿子夏瑜上坟时,怕遇到别人而脸色惨白露出羞愧的颜色,多么令人心寒悲哀。作为母亲,竟然对自己儿子的事业不了解,甚至想不承认和逃避。两个失去了儿子的女性的相同又不同的悲痛联系在一起,悲剧性气氛弥漫着整部小说。

到底是谁病了呢?

鲁迅先生在最后欲言又止的万分沉痛中,又描述出了坟上的色彩明艳突出的红白花圈,以及乌鸦最终的鸣叫飞入天空。终究还得继续抗争下去,永远抗争下去。

一定可以找到真正的药。

“他们走不上二三十步远,忽听得背后‘哑’一声大叫;两个人都悚然地回过头,只见那乌鸦张开双翅,一挫身,直向着远处的天空,箭也似的飞去了。”

要永远是准备好启蒙的姿态的吧。

药总会有,病总会好。

 

 

 

 《野草》中,鲁迅集中地写过许多梦:

“人睡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时候,就会有影来告别。”

“我梦见自己在做梦。”

读完《鲁迅选集》,觉得自己一口气做了好几个梦,却不觉得疲惫,在梦里,我同他一起追忆、怀念、经历、悲哀、忍受、痛苦、不甘、呐喊、反抗、斗争……后来,我看到无数的人们都站起来了,坚定地不妥协地跟在我们身后,我们朝着更多还在睡眠中的朋友挥手,“嘿,该醒来了!”然后,我们一起,向着那东方冉冉初生的红日,勇敢地大步向前走去。(文\耿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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