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中的第一个人将被绑在树上,家族中的最后一个人将被蚂蚁吃掉。”这是第六代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翻译出的吉普赛人的预言。然而他甚至还来不及更多地思考,就永远地消失在了飓风中,和马孔多,和整个孤独的家族一并消失,再也不会重来了。因为注定经受百年孤独的家族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在大地上出现。
很多读过《百年孤独》的人都赞叹过开头的巧妙“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昨天,今天,明天,这简单的一句话涵盖了三个时空。人在感觉到死亡来临之际,对生前的回忆与留恋往往比对死亡的恐惧来得多。奥雷里亚诺几乎在每次临死前,都会回忆起这个片段。
值得一提的是书中开端丽贝卡来之后整个村庄都感染的失眠症,这种症状是传染性的。在失眠的过程中人们渐渐忘了所有的事,到后来甚至会忘了普通物品的名字。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发明了一个方法——在每一件物品上都标有名称以及用途,来让自己记住这些东西的名字。直到吉普赛老者梅尔基亚德斯前来才使得整个村庄恢复记忆。实际上这一则小片段是在告诫拉丁美洲的人民,历史正在被人遗忘。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牢记历史。记住历史,是为了让悲剧不再重演。
如果说全书需要一个主角的话,那则是非第二代的奥雷里亚诺莫属了。奥雷里亚诺可以说是一个非常魔幻的角色,在娘胎里就会哭,大睁着双眼出世,拥有与生俱来的提前预知事物的本领。童年时跟随着崇尚外来文明的父亲,在实验室里沉默寡言地制作小金鱼。在美丽且年幼的妻子蕾梅黛丝被妹妹阿玛兰妲误杀后,他的内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书中这么描述他到:“蕾梅黛丝的死未引起他担心的震惊,那更像是一种浓郁的愤怒,渐渐转化为寂寞消极的挫败感与当初他认命选择独身的感受相仿。”他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深深的挫败。后来他参加了内战并成为上校。最开始认为是为了争取民主与自由而战,后来在九死一生后终于明白,自己其实是为了自尊而战。
奥雷里亚诺从来都是孤独的,童年他沉默寡言整天跟随父亲沉浸在实验室中。长大后他想要拯救被迫出卖自己身体的女孩,但是他无能为力。他爱上了年轻可爱的蕾梅黛丝并娶她为妻,却又再次无力地失去了她。他一生崇尚战争,却迷茫于自己的本心,战争期间为了权威他间接杀害了另一位强权人物。在一生中他遭遇过14次暗杀,73次埋伏和一次枪决,都幸运地活了下来,甚至后来意识到应该停止战争开枪自杀,也活了下来。随着他的心越来越无情,他逐渐丧失了感知预兆的能力,晚年的奥雷利亚诺像是回到了童年,他同自己的父亲一般,陷入机械制造的孤独,过着与世隔绝、孤独的日子直到最后的死亡。他不断地熔铸小金鱼,无休止地在孤独中苦命挣扎,想要摆脱这样的孤独,但同时却又想要保持这样孤独的状态。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下午,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在临死前都会回忆到这个下午。这或许是打破他孤独的钥匙,然而在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燃烧完自己最后的生命。他陷入孤独,是因为丧失了感情。
奥雷里诺亚同他的父亲的生命轨迹不同,但结局又出奇地相似。他的父亲何塞▪阿尔卡迪奥▪布恩维亚担任着一个创世者的角色,着迷于吉卜赛人所带来的外界一切的新鲜发明。因为马孔多隐没在与世隔绝的沼泽地中,这位马孔多的开创者决心要开辟一条伟大的道路将马孔多与有着先进文明的外界连接在一起。他带领一群人披荆斩棘最后却只看见了看到了茫茫大海与破烂的帆船。绝望的同时他的精神世界又同马孔多的现实世界格格不入,没有人能理解他的世界。他只好沉浸在机械的制造中,最后丧失神智,被家人绑在树上,在被人遗忘中死去。何塞▪阿尔卡迪奥▪布恩维亚陷入孤独,是因为就算是他的亲人中,也没有人能理解他的世界。只有一开始被他杀死的普鲁登西奥▪阿基拉尔的灵魂,一直陪伴着他。
其他的兄弟儿子们,要么沉醉于权力与美色,要么极端地创造和反抗。整个家族的男性,要么莫名而死,要么陷入孤独而死。他们复杂的血缘与乱伦的悲剧,最终体现在家族的最后一个男性子孙身上——他长出了尾巴,并以婴儿形态被蚂蚁吃掉,只剩下一张皮囊。在他们身上,能看到所有人类男性的影子,不过那些特色与欲望被予以奇异的夸张。
如果说何塞▪阿尔卡迪奥▪布恩迪亚是家族的创始者,那么乌尔苏拉则是家庭的维护者。她尽心尽力维护着这个家庭。她操持家务,扩建家园,哪怕是战争后也坚持重建家园。她收留吃土的丽贝卡,就算迷路也要寻找出走的儿子,鞭打沉迷于权力和暴力的儿子……她操劳一生,也是将家人看的最透的人,她说矛盾的阿玛兰妲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她说奥雷里亚诺一生为自大而成功和失败。但不是每个人都是乌尔苏拉,她是支撑家庭不被孤独完全吞噬的柱子,所以在乌尔苏拉逝世后,布恩迪亚家族就走向了无法挽回的毁灭。
阿玛兰妲是让我思考最深的一个角色。她在丽贝卡的光芒下成长,一直生活在阴影里。丽贝卡的到来夺走了她本应得到的爱与关注。阿玛兰妲在缺乏关爱的情况下成长,她的心被嫉妒填满。这分嫉妒在她和丽贝卡同时爱上意大利琴师时爆发出来。为了阻止他们的婚姻,她误毒了哥哥奥雷里诺亚的身怀双胞胎的妻子小蕾梅黛丝。也许正是因为这分悔意,以及对丽贝卡的恨意,在后来意大利琴师向她求婚时,她狠心坚持自己的高傲,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直到那颗脆弱的心彻底地化为灰烬。阿玛兰妲的温柔则在这之后体现出来——她毁掉了自己的手,用黑纱包裹住,到死也没有取下来。他在错误的时间里爱上了她,她为之前所遭受的一切保持着自己的高傲,直到悲剧发生。而最后,她选择在错误的时间里与错误的人无可奈何地结合。阿玛兰妲在爱与恨之间封闭了自我,她一辈子都在追随丽贝卡的影子。我猜测或许阿玛兰妲是双性恋爱者。一方面她爱着丽贝卡,这是带着恨意的爱,她渴望成为丽贝卡那样的人,但她不能,所以她孤独。另一方面她爱着哥哥奥雷里诺亚。哥哥生前她渴望哥哥好好地记住自己。在哥哥死后,她帮着扶起他的身体,给他穿戴好军人的装束,帮他修了脸、梳了头,还给他的胡子上好浆,比哥哥自己在最荣华的岁月中所做的更好。她恐惧这种乱伦的爱情会带来的结果——长尾巴的小孩,虽然另一个阿玛兰妲和另一个奥雷里诺亚的结晶证实了这个诅咒。正如乌尔苏拉所说,阿玛兰妲所做的一切都出于无穷的爱意与无法战胜的胆怯之间的殊死较量,最终胜出的是毫无理由的恐惧。恐惧的对象是她自己饱受折磨的心灵。最终她深陷于安静的孤独。
布恩迪亚家族的女性的性格是非常丰富多彩的,乌苏拉尔的任劳任怨,稳重大方、阿玛兰妲的高傲、丽贝卡的野性与疯狂、梅梅的热情似火、美人儿蕾梅黛丝的单纯善良……然而她们各自为战,想要凭借自己一人来对抗孤独,但在孤独的命运面前,她们每个人都是那么的渺小。
布恩迪亚家族的男女们在不断反复的动作中陷入孤独,在不断的得即毁中迷失自我。他们之间互不理解,互不关爱,甚至陷入畸恋。这份孤独也正是我们现在的人所有的。在不断发展,不断进步的今天,越是在认识,越是在迷惑。如果没有交流,缺乏沟通,没有理解与关怀,我们终将陷入孤独。这些是我们能从他们身上所得到的——唯一能拯救孤独的,是互通的心。人类如果只会以自我为个体,不考虑其他人的感受,不学会体会他人,相亲相爱,那么终将走向毁灭。(文/罗静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