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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雪国》读后感
人气:    发布时间:2017-10-11

天涯浩渺,风飘四海之魂尘土流离,灰染半生之劫。

 

触不可及的故乡,从未停止的漂泊,伴随“天涯孤儿”川端康成的一生。

 

从出生到16岁,川端康成的父母,祖父母和亲姐相继离开人世,满心的惶惶与侥幸在宿命般的死亡面前一次次溃败。稍长,深爱的未婚妻抛下他毁约而去川端康成一个人活在这世间,在每一个似是故乡的地方徘徊,在纷飞大雪中踽踽独行。

 

“最美丽的诗歌是最绝望的诗歌,不朽的篇章是纯粹的眼泪。”《雪国》川端康成用眼泪用过往,所编织的带着咸味的清寒的迷梦。

 

这场梦始于车窗上流逝的风景,这风景里有夜色,也有佳人。岛村默默叶子照顾病人,明明是凄凉的景象却看不出酸楚,“恍如在迷梦中看西洋镜似的”。凝望着窗上的叶子“这当儿姑娘的脸上闪现着灯光镜中映像的清晰度并没有减弱窗外的灯火灯火也没有把映像抹去灯火就这样从她的脸上闪过但并没有把她的脸照亮这是一束从远方投来的寒光模模糊糊地照亮了她眼睛的周围她的眼睛同灯火重叠的那一瞬间就像在夕阳的余晖里飞舞的妖艳而美丽的夜光虫。”,那抹寒光,那双眼睛,便这样深深烙印在心上,“掺杂了自己的伤感”。

 

车窗外飞奔的夜色,带着时如逝水意味的灯火,还有岛村想象中飞舞的虫子,仿佛脱离了时空的桎梏,与最后一晚映着火光的夜色重叠,与驹子美丽面庞旁昏暗的烛火重叠,与驹子房间铺席上垂死挣扎的蛾子重叠,与叶子一边抽泣着说“驹姐说我快要发疯了”一边用手捏死的那只小飞蛾重叠。

 

这场梦终于火光与银河的交映。在驹子疯狂的喊中,在人群渐渐消失的喧闹中,从冲天火光与滚滚热浪中坠的叶子仰躺在雪地上,她昏迷着,腿肚子轻微痉挛,美丽的眼睛紧闭。这竟是死亡么?这场猝不及防的死亡,岛村只认为是“内在生命的变形”。怕提到死亡,川端康成怕提到死亡。

 

错乱的时间线下岛村一共到雪国三次,看似不经意的相似的话语与画面,仿佛昭示着一种既定的命运。

 

不知道叶子在仰面摔下闭上双眼之前,是否看到天上岛村所惊叹的灿烂的银河。

 

 

 

 

在这场梦里,驹子,叶子,岛村,川端康成,归于一人。

 

叶子和驹子,一个是过去,一个是现在。叶子让人想起《伊豆的舞女》里那个满心热诚欣喜却又羞涩忐忑的小舞女小舞女没有经历过那么多无可奈何,那么多生死离乱,那么多绝望与徒劳,她只经历过一场很美的心动与告别。而叶子,一个付出爱情又失去爱情的可怜姑娘,虽然内心痛苦不堪,但睡前在浴池唱歌,白天还会在爱人的坟墓旁唱歌她的歌声婉转动听,牢牢吸引着岛村。叶子仿佛就是过去的驹子,执着而有活力,即便这活力最后令她发疯。

 

驹子,是另一个川端康成。川端康成曾经谈起,“我说我是岛村还不如说我是驹子......特别是驹子的感情,实际上就是我的感情”雪国》里的驹子,是一个半是风尘,半是天真的美丽艺伎。她有坎坷的过往,一直坚持写日记,看过的书她会笔记。她弹的三弦琴琴音铿锵有力,激起的冷意直达岛村肺腑,让悔恨,让愧疚,让岛村最终悲叹眼前的女人对自己的迷恋——这种迷恋,是如此徒劳,一如他所看到的人生的悲观虚无。他对人,只有“一种不切实际的看法,如同端详夜色朦胧里映在车窗上的女郎一样”。

 

 

 

 

福楼拜认为“呈现艺术,退隐艺术家”作品与作家的联系无处不在却又非处处皆可端倪,十分耐人寻味。

 

川端康成笔下的世界,是一“物哀”的美学,是冷清天井里滴落的雨滴,是尼采的舞步。

 

步步紧追的死亡,无法挽回的爱情,无法遏制的哀伤,筑成了川端康成的孤岛。而川端康成用笔与纸,又构筑出一座文学的孤岛。

 

卡夫卡笔下的世界荒诞压抑,让人茫无头绪,无所适从

 

在布拉格,卡夫卡的德语使他与周围格格不入,他三次订婚却又三次主动解除婚约,再加上父亲的绝对权威,卡夫卡至始至终对社会感到陌生,感到孤独。他所看到的社会,是昏暗肮脏的约瑟夫大街,是即将爆发的混乱战局。在布拉格德语文学的孤岛上,他笔下的人物无不自我异化,自我分裂。

 

沈从文笔下的世界率真清新,却有悲剧之美

 

沈从文离开故乡凤凰古城后,参军,流浪,看尽世间百态。站上讲台,遇到心上人后,他狂热而自卑地展开了追求并最终成功。然而,勉强的婚姻在岁月流逝中走向了死局,即便是新婚燕尔时写下的《边城》也是以一个凄美结局收场。

 

戴望舒笔下的世界朦胧忧郁,艰涩颓废,仿佛是那条淅淅沥沥淌淌溚溚的雨巷

 

戴望舒因为天花而脸上留疤,被心上人嫌弃。他的自卑令他对爱情格外狂热,然而狂热之后却不懂得经营爱情。第一次,他以跳楼相逼订下婚约,之后却仍被女方解除;第二次婚姻,他再次以死相逼,女方却坚决离婚;第三次婚姻,他固执地不签离婚协议,最终女方与他人相约出走。

 

 

 

 

雪国》的每一处,都是美的。

 

驹子。

 

岛村第一次见到驹子时,他只觉得一种“出奇的洁净,使人觉得恐怕连脚丫缝儿都那么干净”,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刚刚看过初夏山色,满目清新的缘故”。

 

按摩女的怀表。

 

山野里,岛村路遇了一个按摩女,于是询问她能否给他按摩。

 

“‘哦,不知道几点钟了?’按摩女胳肢窝里夹着一根竹杖,用右手从腰带里取出一只带盖的怀表,用左手指尖摸了摸字盘,说:‘两点三十五分了。三点半还得上车站去,不过晚一点也没关系。’

 

‘你还能知道表上的钟点啊?’

 

‘嗯,我把玻璃表面取下来了。’

 

 ‘一摸就摸出表盘上的字?’

 

 ‘虽然摸不出来,但是......’说着,她再次拿出那只女人使用嫌大了点的银表,打开盖子,用手指按着让岛村看:‘这里是十二点,这里是六点,它们中间是三点。’然后推算,虽然不能一分钟不差,但也错不了两分钟。’”

 

岛村所观察到的旅店的飞蛾。

 

“吊在客栈房檐下的装饰灯上落着六七只黄褐色的大飞蛾。隔壁三铺席房间的衣架也落了一只,它虽小,但躯干却很粗壮。窗户依然张挂着夏天防虫的纱窗。还有一只飞蛾,好像贴在纱窗上,静静地一动也不动,伸出了它那像小羽毛似的黄褐色的触角。但翅膀是透明的淡绿色,有女人的手指一般长。对面县界上连绵的群山,在夕晖晚照下,已经披上了秋色,这一点淡绿反而给人一种死的感觉。只有前后翅膀重叠的部分是深绿色。秋风吹来,它的翅膀就像薄纸一样轻轻地飘动。”

 

雪季将至时,旅店老板特地送来的一只京都产的古色古香的铁壶。

 

“壶上镶着嵌银的花鸟图案,十分精巧。这时壶水发出柔和的声音,有如松涛细响一般。声音分成远近二重,那远的,在松涛之外,仿佛另有只小铃铛,隐隐约约响个不停。”

 

 

 

 

死亡,也美的凛冽。

 

《雪国》里,坠楼而亡的叶子,静静躺在雪国的土地上,她的死亡,如飘洒自天空的雪,虽寒冷刺骨,却美得凛冽。

 

《源氏物语》夕颜夜里被六条御息所生魂所骇而暴卒源氏公子悲恸难抑,蘧然病倒夕颜一如路边白色的夕颜小小的,柔弱脆弱,命不长久。怀纸上写着苍茫暮色蓬山隔,遥望安知是夕颜”,如今却已飘零黄落。

 

红楼梦》里,敏感病弱的黛玉无父无母,寄人篱下,临终前喊着着“宝玉,宝玉,你好......未及说完便永远闭上双眼,遗恨而去。竹梢风动,月影移墙,火盆炕桌里的炭火还在兀自燃烧着。

 

 

 

 

《雪国》,时人评之“死亡与毁灭的文学”,评之“幽美哀婉,空灵明净”,评之“珠玉之作”

 

“物哀”在川端康成的诠释下臻于极致,日本古典的唯美与现代的“新感觉”双双融于《雪国》的一片清寒中。

 

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说“小说不研究现实,而是研究存在”。“存在”即“可能性”,作者笔下的世界,是无数种根生于现实,根生于过往,根生于对未来世界的预知的“可能性”。

 

《雪国》这座作者笔下的文学孤岛,虽浮于空中,却有土壤可供滋生无数的“可能性”。

 

它哀伤,却不溺于现实;缥缈,却不离于现实。(文\张亦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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